楠哥是我第一份工作的直属领导,他喜欢吃酸菜肉丝面。楠哥带我去吃酸菜肉丝面总是他请客,所以后来我也喜欢吃酸菜肉丝面。我供职于一家拥有自主知识产权的汽配软件研发及销售公司,职责是对北京公交集团下属的保修厂、材料厂及分公司客户使用的软件做售后技术支持。入职初期,楠哥隔三差五带我到各分部及分公司认门。东到梨园,西至古城,南到大屯,北至新宫。一个月后,我能够在脑子里轻松导出任意两个地铁站点最短路线的换乘方式,却经常把客户搞混。原因是接触的人实在太多。公交集团下属设有保修分公司、材料分公司及客运分公司,其中,保修和材料分公司又分别管辖九个厂。工作中,要接触每个厂的厂长、主任、若干工程师、若干车间工人、若干软件操作员等等。每次独自外出前,楠哥都会再三叮嘱,某厂在哪哪哪,某厂厂长叫某某某,你去他们厂找谁谁谁……我一路默念,去某厂找某某某还有谁谁谁……如果在地铁里遇见个漂亮女孩我就会多看几眼,后果则是我给楠哥打电话,喂!楠哥啊,你刚才说我要去几厂找谁来着?后来,我专门买了个小本子,在上面这样记录着,保修三厂在阜成门,三厂的门卫保安叫小王,王工是三厂的工程师,三厂厂长是个男的,也姓王……从此,再遇到漂亮女孩的时候,我没再给楠哥打过电话。
小孙工原先在三厂,叫他小孙工,是因为还有位大孙工。再后来,每次外出时我都会先与小孙工集合。小孙工乘地铁刷卡时,他的一卡通显示剩余次数,我的显示余额。
我问他,能不能给我搞一张你这样的卡?
小孙工说,这个都是有名额的,忒难搞。我能给你一件印着”公交保修”的半袖。
我说,你今天穿了公交保修的半袖,怎么进地铁还要刷卡?
小孙工说,公交和地铁又不是一家。
我说,那你能不能帮我搞一件“地铁保修”的半袖?
小孙工说,你这样子哪像修得了地铁的,回头再让人把你逮起来。
小孙工最爱带我到三厂和九厂。小孙工原先在三厂的办公室现在只有王工一人。小孙工进到办公室第一件事是打开冰箱拿酸梅汤,然后躺在沙发上喝酸梅汤。喝完抹抹嘴对王工说,老王,你这儿有没有事儿?王工叼着烟对着电脑说,你走后就我一个人呆在这儿,忒闷得慌。你跟牛子在这多呆会儿,我这没啥事儿。小孙工打开冰箱又拿出两瓶酸梅汤,递给我一瓶,他说,你们三厂食堂的饭忒难吃,我跟牛子去九厂吃去。
九厂厂长是位大姐,是位有着大妈年纪的大姐。那时候,大姐还有两年退休,整日风风火火忙里忙外,干劲十足。她总对我和小孙工说,今儿你俩来这不吃饭就走,以后就甭来了。九厂食堂的饭菜确实可口,有时候大姐还会带小孙工和我到外面下馆子。后来,我跟楠哥提起在九厂吃饭的事,楠哥说以后再去九厂一定得告诉他。
在去七厂的路上,小孙工问我,牛子,你租房一个月多少钱?多大?
那时我还住在出租屋,我说,一个月差不多八百,展开双臂就能碰到两边墙的小隔断。
小孙工说,过些日子我也得出来租房住。
我十分诧异,怎么你们北京人也要租房子住?
小孙工说,我老婆快生小孩儿了,总跟父母住一起忒不方便。
那时,我第一次感受到,有些北京人的无奈,比起我们这些北漂要深很多。我们至少还有回家乡这条退路,他们却只能一直守在这里。
我们公司针对公交集团特殊需求在原先的软件基础上做了次大改动。这天,楠哥带着我到保修分公司里最大的会议室作培训宣讲,参会人员是来自各厂大大小小部门的领导,共一百多人。调试好电脑投影,我对楠哥说,楠哥,我下去坐着吧!你一个人在上面讲。
楠哥问,为啥?
我说,底下人多,我在上面害怕。
楠哥说,我一个人在上面更紧张。
我说,超过十个人一起盯着我看,我都能哭出来。
楠哥说,瞧你那点出息,你坐我旁边,低着头别看他们。
我说,我不看他们,可是他们在看我啊!
楠哥说,要给咱公司长长面子,虽然只有咱两人,气势上要压倒他们这一百多人。
我说,要是响哥在就好了。
楠哥说,他就会在公司吹牛逼,在外面比我还怂。
我说,楠哥,不行,我真的要去下面坐。
楠哥说,你真怂,就坐我旁边,讲完请你吃酸菜肉丝面。
我说,那好吧!我要大碗的。
楠哥对着话筒说,喂,喂,咳,各位领导大家下午好,我是来自XX公司的X楠,旁边这位是我的同事牛XX……
在面馆,楠哥问我,牛儿,我刚才讲的怎样?
我把吸进嘴里的面条咽下去,说,挺好,我全听明白了。
楠哥说,你听明白管屁用,用软件的是他们底下那帮人。
我说,你声音有点发抖,不过吐字挺清晰。
楠哥说,太紧张,下次再有这样的培训你一个人去吧!
我说,你别逼我,你逼我我就辞职不干了。
楠哥说,哈哈,瞧你这怂样。
猴子与我职责相似,他接触的客户多是4S连锁店员工。猴子有时也会外出,回来总要跟我吹嘘,4S店老板给他中华烟,请他吃饭什么的。有时猴子也会抱怨,他妈的傻逼啊!老子讲了三遍怎么操作,他自己误操作,回头又打电话到公司投诉我说没教他。猴子生气的时候鼻孔会放大。我安慰猴子说,猴哥别生气,咱们撸两把。游戏中,我朝猴子喊道,你他妈傻逼啊!中路都团起来了,你还在上路带线。对面都拆高地了,你他妈还在上路带线。傻逼啊!猴子说,老子不玩了。彪子下班回来,我们三人一起去吃饭。
我边吃饭边说,从认识你开始你他妈就一直玩德玛,上单玩德玛,辅助玩德玛,就剩中单位置,你他妈还玩德玛。
猴子说,那咋整?老子只会玩德玛。
彪子说,你应该练练玩猴子。
彪子快速吃完去结账,说,走,回去接着撸。
游戏中,彪子朝猴子喊道,你他妈傻逼啊!中路都团起来了,你还在上路带线。对面都拆高地了,你他妈还在上路带线。傻逼啊!
猴子说,是他妈你让老子玩猴子的,打输了又怪老子。
彪子说,拆不掉一塔你他妈永远也不知道团。
猴子说,老子不玩了。一把也没赢。
我说,别啊!猴哥,怎么着也得赢一把再睡。这回我用蛮王上单,你用德玛辅助。
游戏中,另外一个队友打字骂道,傻逼蛮王,中路都团起来了,还他妈在上路带线。
彪子打字说,别急,等蛮王发育。
游戏结束,再次输了。
彪子很生气,说,他妈的,今天不赢一把老子就不睡了。
我看了下时间,将近凌晨一点……
已经凌晨三点多,我们仍未赢一局……
猴子说,不行,不行了,困死了。明天还要上班。
我对彪子说,要不来把人机吧!
将近凌晨四点,我们终于拿下首胜。
七点左右,我们起床上班。在地铁里,我和猴子一般会站在门口栏杆处。有次因为我们挤在里面,下车时候被上车人流挤了回来。一般没下去的话,在下一站下去再坐回来就好了。可是,五号线惠新西街北口站开右侧车门,下一站开左侧车门。那次,我和猴子奋力挤到右侧车门时,门已经关上。当地铁到达惠新西街南口时候,我们才意识到开左侧车门。于是我俩又奋力朝左门挤,最终又被挤回来。自那以后,每次刚上地铁我就会双手紧紧抓住车门处的栏杆,猴子在后面抓着我的腰带。去他妈的!再多人想挤开我的位置我都不会松手。猴子在后面捏了我一下,我回头,猴子朝车门处使了个眼色。我太专注于栏杆,毫无察觉旁边站着一个姑娘。这姑娘被挤的紧贴着车门,她双手立在胸前作推状扶着车门上的玻璃。我定睛细看,发现她的右手唯独中指没涂指甲油且指甲最短。我回头对猴子会心一笑,低声说,看到了。姑娘许是听到我说话,本来掌开的手攥起了拳头。车门打开,我迅速走出去。上楼梯的时候,发现不见猴子,我继续走上去,准备在楼梯口等他。不一会儿,猴子走出来,他说,刚才下车我回头望了那姑娘一眼,她还冲我笑。下班回去,我把这事讲给彪子听。彪子说,哈哈,猴子你他妈真骚。我说,是啊!太骚了。